Vandee's Blog

22 Oct 2025

勇敢的心

我小时候的心,大概就像是刚从猪身上片下来的里脊,嫩得能掐出水来,再生能力更是强得像野草,被刺了、被扎了,很快就长出新的血肉。

那些刺,可能是小伙伴的恶作剧,可能是老师、父母的一句重话,或者干脆就是自己胡思乱想戳出来的小洞。但不管怎么样,第二天,它就又自己长好了,连个褶子都不带留下的,继续好奇的跳动着,像老式火车头添煤蒸汽机,冒着傻乎乎的热气。那时候觉得受伤是件挺有趣的事,就像第一次学骑自行车,腿上胳膊上,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,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学会了,也不觉得怎么疼,简直赚大了。

不知道从哪天起,也就是很多人爱挂在嘴边的“成熟”,心就变得越来越坚实了。坚实这个词听着不错,能扛事。但实际上,它就是慢慢变硬了。

许多人的所谓成熟,不过是被习俗磨去了棱角,变得世故而实际了。那不是成熟,而是精神的早衰和个性的夭亡。真正的成熟,应当是独特个性的形成,真实自我的发现,精神上的结果和丰收。—— 周国平《尼采:在世纪的转折点上》

这些所谓的“成熟”,就是把一块好好的里脊肉,硬生生给风干成了腊肉。"腊肉"架在熏木上,工作上的搞来搞去,人情世故里的鸡飞狗跳,或是社会这大染缸里的五颜六色,就不厌其烦的在底下添薪加柴,煽风点火。

新血肉我看是长不出来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划痕和一层层结痂。这些玩意堆积起来,把心裹得又像个放了十年的月饼,坚硬,麻木,可以更好地保护自己。保护当然是必要的,但我总觉得还是哪里不对劲。那些结了痂的伤口,还是时不时会发痒,像是有小虫子在里面爬。

痒,忍忍也就过去了,我见过很多人就这样硬下去的。刺不进去,也长不出什么新东西来。他们说这是智慧,是阅历,是生存法则。可我觉得,这和把自己阉了,然后说这样更能抵御性骚扰是一个逻辑。心硬了,确实也就不疼了,但不疼了,就等于死了半截,心也就成了一块了无生趣的死肉。

所以我总是忍不住手贱,非要去抠那些痒痒的结痂。这就像一个有趣的谜题,你知道答案就在那层硬壳底下。当指甲抠破硬痂,一股熟悉的刺痛传来,紧接着,温热的血就涌了出来。这感觉实在不坏,血液的温度,生命的跳动,这些都不是什么虚头巴脑的东西,而是能让你在半夜疼得睡不着,或者咧着嘴傻笑的真实玩意。

当然,扣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,会留疤,疤多了,心就变丑了。但丑就丑吧,总比光鲜亮丽却空空荡荡的好,空得像个气球,一戳就破。

人这辈子从出生到入土也就是在疼与不疼之间晃荡。也许哪天扣着扣着,心就又软回去了,又像小时候那样,能长出大片大片的新肉来。生命这东西,本来就该是热的,疼的,活蹦乱跳的。

Tags: Essay